第3节：萨琳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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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蒙那张满是老茧的大手抓住长凳的边缘，身体稍稍前倾，浅蓝色的双眼瞪着潘伯顿。
“爸爸，我们回家吧。”哈蒙的女儿拽住父亲的手。
哈蒙像赶苍蝇似的甩开了女儿的手，站起来踌躇了一会。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说着哈蒙向潘伯顿夫妇跨近了一步。
他拉开大衣前襟，从皮套里拿出猎刀。刀锋在黄昏的阳光下显得鲜亮耀眼，一时间哈蒙的手中好像捧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潘伯顿看着哈蒙的女儿，此时她正抱着肚子，好像不想让腹中的胎儿目睹这一幕似的。
“把你老爸带回家去吧。”潘伯顿告诉她。
“爸爸，求你了。”女儿说。
“把治安官迈克唐维尔给我叫来。”布坎南向站在牲口棚边看热闹的工人们吼道。
一个名叫斯尼普斯的工段长依令而行，他并没有去法院大楼，而是飞速朝治安官住的旅馆奔去。其他人则还像刚才那样冷漠地看着好戏。布坎南朝对峙的两个男人前进了几步，但哈蒙却挥舞着猎刀让他退后。
“我们这就把事给了了。”哈蒙咆哮道。
“他说得没错，”萨琳娜说，“潘伯顿，把你的刀子也拿出来，现在就把这件事解决掉。”
哈蒙走上前来，在缩小和潘伯顿夫妇距离的同时抓紧时间斟酌着形势。
“最好还是听她的吧，”说着哈蒙又向前进了一步，“反正我们当中总有一人会被抬着从这里出去。”
潘伯顿斜过身体，打开牛皮提包，从纷杂的物品中取出萨琳娜送她的结婚礼物。他从皮套里抽出猎刀，手掌紧紧地握住牡鹿皮刀柄，鹿皮有些糙，握在手里的感觉非常舒服。潘伯顿尽情地感受着这把精雕细凿的猎刀带给他的愉悦感受。猎刀特有的平衡感和硬度，尖利的刀锋和精心打磨的手柄，无不让他想起早年在哈佛大学击剑时曾经面对的那把重剑。一番遐思以后，他脱下外套，顺手把衣服放在皮包上。
哈蒙又往前进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过一码了。他把刀头举得老高，直冲着广袤的天空。潘伯顿非常了解眼前的这位哈蒙先生，无论是宿醉还是清醒的时候，他都不会用猎刀玩出些花样来。这时哈蒙拿着猎刀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他紧紧咬住被烟叶熏黄了的牙齿，脖子上的青筋凸出在外。潘伯顿把刀贴在身侧，重心放得很低。他现在可以闻到一股焦油般的刺鼻劣酒味。
哈蒙举起猎刀向前猛刺过来，潘伯顿见状抬起了他的左臂。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但却在哈蒙和潘伯顿的手臂互相碰撞时停住了。哈蒙突然跌倒在地，刀锋划破了潘伯顿的前臂肌肉。潘伯顿上前一小步，猎刀直直地穿过哈蒙的外套和衬衫，刺入老人右臀部的肌肉中。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哈蒙的肩膀，以此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接着对准老人的肚子又来上了一刀。一颗松木纽扣从老人肮脏的白衬衫上掉落下来，在地上的厚木板上转动了几圈，最后终于停住不动了。接着潘伯顿把猎刀从老人的肚子里抽了出来，老人的胃部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鲜血并没有随着刀尖的拔出马上喷涌出来。
哈蒙的猎刀哐当一声落在站台上。他像是不想接受这种结果一样，双手抱住肚皮，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趔趄着跌坐在长凳上。他抬起手臂想检查自己的伤势，这才发现自己的肠子已经顺着伤口滑落出来，像灰色的绳索一样流到自己的膝盖上。哈蒙审视着自己的内脏器官，像是要确定自己的最终命运一样。然后他最后一次抬起头，吃力地把头斜靠在车站公告板上。他那双蓝蓝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潘伯顿不忍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萨琳娜悄悄地站到了丈夫的身边。
“你的手臂受伤了。”她说。
潘伯顿发现自己的府绸衬衫在手肘部被刀砍开了，蓝色的工装布被鲜血染得漆黑。萨琳娜解开衬衫上的一颗银色袖扣，为他卷起袖管，然后检查起前臂上的割伤来。
“不需要缝针，”她说，“上些碘酒，蒙块纱布就可以了。”
潘伯顿点了点头。布坎南关切的脸朦胧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潘伯顿的心头感到一阵骚动。同伴的面貌——尖鼻子和嘴巴之间的黑色小胡子和那双总是显得有点大惊小怪的淡绿色眼睛此时看上去生动而悠远。潘伯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在与他人交谈之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萨琳娜捡起地上的猎刀，把它带到哈蒙女儿身边。哈蒙的女儿用双手环住父亲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有许多事要对他诉说。泪水从年轻女人的两颊滚落而下，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给你吧，”萨琳娜拎着刀尖对哈蒙女儿说，“这把猎刀属于我的丈夫，做工非常精致。如果缺钱的话，你可以拿它换个好价钱。我想把它送给你。”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建议你卖了它。孩子出生的时候，那笔钱会帮你们度过难关。这把猎刀是你能从我和我丈夫这里获得的全部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