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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朝廷一迁回拉合尔,阿克巴就将季亚斯升为喀布尔的财政首长。这项任命是一大殊荣,因为喀布尔虽是行省,却是王朝北境贸易与国防的战略前哨重镇。喀布尔位于陡峭地势险恶的阿斯美山和什达札山之间的三角形峡谷中,较低的山丘环绕着喀布尔。山丘最高处是一道蜿蜒的长土墙,缀以一个个守望塔。



季亚斯和家人搬到喀布尔,他为了新职位几乎每晚工作到深夜,他得查核国库的账簿。茉荷茹妮莎经常到他身边听他说说一天的工作、他见到的人、他跟他们说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等等。有时她会拿本书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有时他会要她帮忙,把一大排数字加起来,或者跟她讲手下给他添了什么麻烦,或者军队的行政报来的收入又短少了。一个冬夜,寒气从屋子的石墙侵入,父女俩瑟缩地坐在一起取暖。她斜靠着父亲的背,脚伸向炭盆,季亚斯突然说:“喀布尔新来了一位印度祭司,我回家时,听到他在榕树下念《罗摩衍那》(Ramayana)给路人听。他们告诉我,蚁垤的作品他大部分都能背得出来。



茉荷茹妮莎迅速转身面对他,眼睛兴奋得发亮,“爸爸,我们可以去听吗?是梵文吗?”



季亚斯咧嘴笑道:“如果你出去,你妈会死一千次,也许我们应该请他来家里。”



她抓住他的手臂,“喔,爸爸,好啦,拜托。”



“我要跟你妈说。”



第二天,他跟艾诗玛特谈过,但是她很担心。她问这位祭司多大年纪,把他带进一个年轻女孩的屋里行吗?人家会怎么说?



“但是,艾诗玛特,这是孩子们学习的大好机会,我们可不能剥夺。”季亚斯道。



艾诗玛特皱着眉,茫然地拉着一绺头发,“季亚斯,我们要小心,不要教女儿太多东西。如果她们满肚子学问,怎么找丈夫啊!她们懂得愈少,就越不会想要外面的世界。茉荷茹妮莎已经坚持我应该允许她跟你出去。”



季亚斯缓缓笑着说:“我知道,她是问为什么女人必须待在家里,男人们就能随自己高兴来去自如。”



艾诗玛特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不要鼓励她,季亚斯,我们一定要小心,免得人家以为我们的女儿太自大,将来不是好媳妇。”



“我不会的,我保证。但是,至少有个孩子对我的工作有兴趣,这让人很欣慰。”季亚斯亲吻妻子的额头,要她别担忧。





第二十个妻子  第二章(7)


“她们再过不久就得一辈子关在帘子后面,我们能给她们的一定要给。”



艾诗玛特抬头望着丈夫,“我也想听祭司讲道,可以吗,季亚斯?”



“当然可以,我们全家人一起听。”



就这样,这位婆罗门祭司来到家里,一周四个晚上。他是个单薄瘦小的人,胸膛肋骨凸出,剃了光头,后面一根小辫子。即使在这么冷的天气,也只束着简单的腰布。他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吟诵着蚁垤的《罗摩衍那》,原本忧郁的表情也随着丰富起来。



艾诗玛特有空时,会和女儿们一起在薄丝帘幕后面聆听。茉荷茹妮莎通常坐在前面,贴着帘子,帘上的褶层印出她的脸部轮廓。为了礼数,她必须坐在帘子后面。但是她问他问题,听他郑重地回答她,转身面向她,仿佛很重视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孩子们学了经典、算术、几何、天文和古典名著。功课做完后,艾诗玛特也要女儿们学画画、缝纫刺绣和监督佣人。他们在喀布尔时,萨林王子的第三个妻子莎西布·贾玛给他生了第二个儿子帕维兹。一天季亚斯工作完回家,看到妻子和女儿们坐在矮坐榻上忙着刺绣。



“信差从宫廷里带信来了。”他拿出信来。



艾诗玛特大略看了一下那封用朝廷御用文字突厥文写的考究的信,阿克巴的祖父巴布尔是印度莫卧儿王朝第一位皇帝,为了保存从帖木儿一脉相传的祖先传统,采用他的母语突厥文为官方语言,这个规矩代代相传。艾诗玛特和季亚斯初抵印度时都不熟悉突厥语,但都卯足劲学习。在朝廷,贵族说阿拉伯语和北印度语。北印度语是根据梵文再加上大量借用波斯文字演变而来的,他们现在已经能流利地说这几种语言。在家里谈话,他们混合说波斯语、北印度语和阿拉伯语。孩子们倾向用印度语,较少用艾诗玛特和季亚斯的波斯母语。



“让我看,妈。”茉荷茹妮莎说。



艾诗玛特把信递给她,茉荷茹妮莎迅速看完,然后回去刺绣。萨林王子又生了一个儿子,帝国已有两位继承人。他们在喀布尔这段时间,茉荷茹妮莎都没有皇后的音讯,茹卡雅是个懒于联络的人,连口述叫人代书都没耐心。无论如何,不可能指望皇后写信,所以茉荷茹妮莎时时写信给她。后宫的消息,是其他大臣的妻子传给她母亲的。他们说,萨林的第二个妻子佳噶葛西妮公主是个好强的女子,下巴倔强,背脊僵硬,任何人都嚇不了她。但是她还没喜讯,这使她气焰消减。



茉荷茹妮莎把针插在绣布上,又把绣布搁在一边,凝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山峦。离开宫廷的日子不好过,但爸爸说只要再等几年。这里是新的生活,可以交新朋友,见识新地方。她在这头一回见到马里克·马撒德,他是她的养父。她还是婴儿时,他在树下发现她,把她还给亲身父母。他那张饱经风霜、被晒得黝黑的脸,让茉荷茹妮莎感到胆怯。但是,他马上就让她轻松自在起来。“我就像你爸爸,孩子,”他说,“对我,你不要害羞。”他带了礼物给她,一匹做面纱用的薄金细洋布,织法细腻,整块布可以穿过一个指环。初见面的尴尬一过,茉荷茹妮莎听他说故事,听上好几个小时:大路上的抢劫、骆驼被鬼附身不肯动、帐篷被风刮走、商队在寒冷的夜空下发抖等。她跟他在一起,融洽到他离开她时很难过。但是,他答应每个月给她写信。



爸爸在喀布尔很受敬重,人们打老远来看他,征询他的意见,满怀敬意地聆听着。他们总会在桌上留下小礼物,一只沉甸甸地刺绣袋子,或是黄灿灿甜如蜜的当季芒果,甚至还有贵族牵着一匹马到前院来。爸爸说,这是财政首长这个职位附带的特权,他们都喜爱的特权。但是茉荷茹妮莎轻叹了一口气,这些都跟后宫美丽的女子、小心眼的嫉妒和骇人听闻的阴谋不一样。她想念茹卡雅的刻薄和机敏,皇后和萨林王子骄傲的第二个妻子之间怎么交往呢?



“我们什么时候回拉合尔,爸爸?”她突然问。



季亚斯正在看手中的公文,抬起头说:“要看皇上的意思,这件事我作不了主。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有啦。”茉荷茹妮莎拿起绣布低头刺绣,浮躁的情绪像海滩上的潮汐席卷而来。她年纪愈大--,茉荷茹妮莎现在十四岁了--爸爸和妈妈对她的限制愈多:不要常出去,说话小声点;陌生男子来访时,面纱要放下来。这些限制,从限制开始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她是女人。但是,后宫的女人即使被幽禁起来,仍然有办法踏出宫墙。她们去寺庙、花园并寻幽访胜,她们在帝国里拥有土地,和管家执事们说话时不慌不忙。举凡赠礼、出征,茹卡雅都会给阿克巴提供建议。她虽隐身面纱之后,但她的声音是不容忽视的。帝国里没有别的地方,女人可以拥有这样的自由。只做贵族的妻子绝对无法希冀这样的自由。王室的护身符,给了后宫女眷一种解放,这是平民百姓绝对无法企及的。



茉荷茹妮莎看到她绣的线越出了金香木花的图案,气恼地咂咂舌头。她把?从粉红色丝线里抽出来,把绣线一根根挑出来。真是讽刺,因为王室的后宫是皇帝财富和地位的表征,是他最重要的财产,有时比国库或军队还重要。虽然后宫与外界隔离,但它的触角伸到帝国每个层面。



这些看法是因远离了后宫和年事渐长得来的,现在她的行动更受限制,虽然才十四岁,但她已被列为待嫁女子。



也许他们离开才是最好的,距离带来更大的欲望,但是爸爸必须回去,他一定回朝廷去。那她就可以观察茹卡雅这一介女流,如何运用她的权力使唤手下,让他们忙得团团转。那样,茉荷茹妮莎也可以亲眼看到萨林的妻子们。而萨林呢?他也得注意到她,否则她怎么变成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