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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无可救药》    作者:沈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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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先生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却医术如神,有辛先生加入东海之国,乃我国民之福。”

“宗主盛福!”除了辛无欢与怒意未消的匡氏,所有的人都高举酒杯庆贺。

“辛先生,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酒酣耳热,趁著众人举杯庆贺之际,淼森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我恩师为你举杯,嬴氏领主为你开脱,你怎么不回礼?”

因为他恨透了这种场合。辛无欢只冷冷睨他一眼。“我可以走了吗?”

“唉!你这年轻人真是……”淼森一叹。想想也是,再让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留在这里,说不准再过个一时三刻,他真的会弄掉自己的脑袋。他摇摇头起身。“禀宗主,辛先生渡海而来,白日里又为公主治病,至今尚未歇息,请各位领主见谅,容属下领辛先生先行告退。”

宇文祥瑞点点头。“是本殿疏忽了。辛先生旅途劳顿,想来一定很想好好歇息歇息,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明日本殿再与辛先生好好畅谈。淼森──”

“嗳,辛先生可以歇息,淼左使跟炽右使可不能。他们立下了大功,这也是他们的庆功宴。”嬴之华笑道。

“属下等愿留下。”淼森笑吟吟,他也不想再去看辛无欢那张臭脸,光看这小伙子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就一肚子火气。

“那也好。”宇文祥瑞微笑召来侍女。“领辛先生下去歇息,就住破绿楼侧的澜海居吧。”

临行之际,辛无欢走到淼森与炽磊身后,呼地在他们各自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淼森与炽磊不明就里,还以为这就算是那小伙子打招呼的方式。望著他远去的背影,淼森不由得嘟囔:“搞什么!这死小子真没礼貌。”

“或许这是中土流行的招呼方式。”炽磊将位子挪到淼森身边,也拍拍他的肩。“别恼火,那小子虽然不识大体,但终究是个好人。”

“好人?”

淼森清清鼻子,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整个塞住,连酒香都闻不到了。好人?好个头!那小子坏得很!连给人治伤都只给治一半。现在可好,才喝几杯酒、吹点风就受了风寒了。还好人呢,哼。“我可不这么觉得。”

第四章

晚风袭来,艳阳湖畔暗香飘动,这是个黯淡无光的夜晚,没有皎洁明月,也没有灿烂星光,天幕低垂,墨云卷浪。

艳阳湖湖面涌著潮水,一波一波卷向岸边,他可以闻得出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谢绝了女官们领路的好意,他独自一人在湖边站定。回头望著暗潮汹涌的倚水楼,他微微蹙著眉。

到底该说他来得正是时候,或者正不是时候呢?

湖畔栽植著几棵橙树,雪白含苞的花朵已吐露著芬芳,那香气沁人心肺,格外浓烈醉人。随手摘下几朵捏在掌心,将一身从倚水楼染来的浓香抹去。那奇特的香气带著毒,却没有人知道;他们举杯庆贺,每次的呼吸都让毒气一点一滴溶入血液中。

要来的祸事挡也挡不住,那其实是在他能力之外的事情;这里不是他的国,他也不是这里的匹夫,那么自然也不能用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来拘束他吧?

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是去探望破绿楼里那个可怜的少女──其实即便是那个女孩,也在他的能力之外。

他们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那位延寿公主从此无灾无病,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呢?

他十二岁就开始行医了,若要连那在黑牢中所度过的年头一并算进去,那就不到十二岁。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个人的身子可以被糟蹋得这样凄惨可怜,即便是公孙恨那禽兽老头扔给他的药人也没那么惨过。

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够让毒物侵蚀、荼毒到那种程度却还能活著?

五脏六腑全都烂了,浑身的经脉堵的堵、断的断,也就只剩下那口活气而已;下手的人若不是恨极了那个女孩,便是蠢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怎么还可能活著?那女孩胸口所仅存著的那一丝脉息怎么还能够延续著不停止呢?

他大惑不解。然而更令他感到头疼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是的,他想救她。当然不会是因为他还有著什么该死的菩萨心肠,在看过这个世间狰狞丑陋的真相之后,他仅存的那一点点温情早就死个透彻。

他想救她,只是因为这女孩有著可怜的身世──即将崩毁的国土、被奸人所害的凄凉,这一切与他的过去太过相似。

这女孩虽然很可惜的并不是他要寻找的妹妹芙蓉,但他衷心祈求芙蓉的遭遇千万不要如她一般。

她并不是芙蓉,只看一眼他就能断定。女孩的样貌被毒物侵蚀得很可怕,尽管如此,五官看上去还算清秀,眉儿弯弯,唇儿纤巧,一双杏仁状的眼睛,即便像他这样对人的皮相没什么知觉的人也知道,女孩健康的时候大约会是个好看的女孩,却不是芙蓉。

芙蓉像极了母亲,是那种光是看著便会忍不住屏住呼吸、天仙似的美貌。在她三岁的时候已经有那种美丽,现在她都十九岁了,一定出落得更惊人了吧?如果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掉了的话……

芙蓉……你到底在哪里呢?当年你跟著雪果嬷嬷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些年又过著什么样的日子?

会不会也像那少女一样,落入歹人的手中,过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阴暗,凝玉般的脸冷若冰霜。他不会允许的,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那样对待芙蓉──

突然,湖面凌空卷来一道黑影,来人速度极快,转眼已在他身边站定。

“她在那里。”青年指著破绿楼。

湖畔垂吊的灯笼映照著青年俊朗的面孔,他认出这是早晨为他们驾车的青年,看来此人不但骑术一流,连武功也极为出众。

“她吃了饭、喝了汤,而且睡著了。”青年灿烂地笑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我带你去,随墨就不会骂人了──唉,我不能去了,马儿们全都在等我,时间真是紧迫得很……”

他这才发现原来白日所见到的他,原来还算是憔悴黯淡;此刻再看这青年,可比白日所见要俊朗秀逸几分,眉目间透著股天真烂漫的奇特神采。

他说著说著,蹙起了眉,极为苦恼,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一下又紧皱不已。“可是随墨很凶,你就算打得过她也别跟她打好不好?随墨凶是凶,心肠是很好的。”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瞧他絮絮叨叨得似个老头,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辛无欢忍耐地继续打量他。这人是个傻子,一个骑术极佳、武功卓绝的傻子──淼森跟炽磊也是傻的。原来人换了地方,真的连脑袋也会换;这里的风水特异,养出来的人全都怪不可言。

“来祁寒关的时候帮我带馒头,我最爱吃这里做的馒头──雪点雕它们全都在马厩里,我待会儿不带它们走,一定会被大大的埋怨。唉啊,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真是很紧迫呢。”

“……”雪点雕是什么东西?人名吗?还有什么馒头……真该学学怎么做治脑袋的药,这里的人挺需要的。

青年交代完,转身就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嗯……名字……他们都叫我啥?”

“……”

“呃……疾风,宇文疾风。”青年点点头,耳畔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似的侧著头。“我的马又在叫我了,我得走了。”他挥挥手,一晃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的人,怎么全都怪得这么厉害?摇摇头,他漫步往破绿楼的方向行去。

希望那女孩只是身体有病,而不是连脑袋都有病;他真的不会做治脑袋的药啊。

※※※

“随墨姑娘,太医院的东方冶大夫与医事局的韩宝笙大夫求见。”

殷随墨眉头轻蹙,回头望著已沉沉睡去的延寿,示意侍女们不要多话,转身快步踏出寝室。

“随墨姑娘。”两名医者见她出来,纷纷屈身行礼。

殷随墨虽然名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官,但其实她是十二领主之一;殷氏一族的长女,论起资格也是个堂堂公主,但她自幼伴随在公主身边,公主发病后她便自愿担任女官长住在宗殿内,照顾久病不愈的公主,不离不弃已十余年;这样的殷随墨还是个武学高手,统领著宗殿内由女官们所组成的“飞凤营”。如此身分,宗殿内的人对她素来总多了几分敬仰。

“东方先生、韩先生。”随墨屈身回礼。“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东方冶是个年过半百的白发老者,尽管已近花甲之年,却是鹤发童颜、温文儒雅。东方大夫向来受人景仰──即便他担任公主的主治大夫已经十余年,却从来没能让公主稍稍好过些。

韩宝笙是东方冶的门生,年纪很轻,相貌俊逸出尘,素来有东海第一美男之誉;而且他还曾到中土习医数年,见识广博且能言善道。不过……今日在宗殿上险些被宗主砍头的就是他。

没被砍头实在可惜,这两人这么多年来真是让公主吃了不少苦头。

东方冶微微一笑。“属下听闻公主凤体初愈,于是带著宝笙前来探访,想为公主诊脉。”

“诊脉?”随墨摇头。“你们明日再来吧。公主精神很好,也吃了些膳食,眼下已经歇息了。”

“随墨姑娘,你们为何让仿绿楼门户大开?夜里风寒露重,这对公主的身体有损──”

“这是辛大夫交代的。随墨不懂医术,不过辛大夫有起死回生之能,他说的话想必是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