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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二十六 章

书籍名:《孟婆传》    作者:李朝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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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复杂,那是自己的身体,却被抱得那么紧。那是自己的声音,却说着自己永远不可能说的话。

        女子就着被梓竹抱住的姿势,从花开的身体出来。立刻的,梓竹便感觉到不对劲了,怀里的人似乎浑身没力气地瘫软在自己身上。梓竹疑惑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才发觉到花开已经紧紧地闭上眼睛,又像断了气那般惨白着脸。梓竹颤抖着将手指放到花开的鼻下,却是一点气也没有了。

        梓竹大惊失色,痛苦地摇晃着花开的身体。在不远处一直背对着他们专心做法的老道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往梓竹的方向走去。

        老道士似乎没有看见站在一旁的花开的魂魄,直接从她的身体间穿了过去。花开有些疑惑,师傅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看得见鬼魂的吗?为什么他看不见自己?

        从花开身体里出来的那个白衣女子,流着泪走到花开身边,对她说:“请你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他注定无法爱我,那我又何必让他知道?”女子泪眼婆娑,“谢谢你的身体借我,能让他这么抱着,我已经无憾了。虽然我知道他抱的不是我……为了报答你,我会帮你捉住那女鬼的,请等我的消息吧。”说罢,她便走了,寒凉的风卷着白衣和发丝,那背影竟是如此悲凉。

        花开看着她走后,便转身看着还躺在地上的自己。

        那时候老道士还在她旁边诵经求魂,而梓竹则用了很多方法也没能让她醒来,便渐渐地绝望了,哭着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松开,口中喃喃道:“花开,你醒醒……醒醒啊。”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最绝望的事情,不是一开始就没了希望,而是在给了你希望后,再毫不留情地夺走。此刻的梓竹,抱着花开的身体,真的很像那时候花开抱着白草的身体,都是一样可怜。

        花开沉默了一会,便转身走进自己的身体内。慢慢地睁开眼,朝老道士轻轻地喊了句:“师傅,我没事了。”说罢,便挣开了梓竹,从地上站起身。

        老道士和梓竹似乎都没回过神来,就愣愣地这么看着花开整理着她脏乱了的衣裳。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老道士先缓过神来,急忙走到花开身边,抓起她的手,按着脉搏,发现那还在跳动的时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佛祖保佑啊!”但很快的就是老泪纵横,“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固执的个性!早晚会害死你的!”

        花开看着老道士哭得如此伤心,就知道自己真的吓坏他了,但还是无可奈何,“师傅,我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算死过一次了。而且你不是说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阎王要我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改?该我死的时候,阎王不会放过我,不该我死的时候,他也不能留我。你看,他现在都把我放回来了。”

        老道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抹眼泪,叹了一口气。老道士当然也明白,如果不固执,就不是她了。

        这个时候,梓竹才真的回过神来,才真的相信花开又活过来了,她回来了。不敢置信地走上前,刚刚伸出手,却被花开躲开了。

        花开说:“天亮了,我们走吧。”说罢,便拾起地上的长剑,还有那件白色的长袍。后来,那件长袍就被花开小心地藏了起来。她一直不明白到底是谁给她这件衣裳,为什么要扮成白草的样子,用意是什么?这一切,都不知道。直到数年后的那一天,才算彻底地明白了。

        鱼肚白的天际透出了淡淡的色泽,轻风凉凉。

        梓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呆愣了许久,望着花开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疑惑,有些悲伤,似乎刚刚那个抱着他的花开不曾出现过,一直如此冷漠。直到老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去了,梓竹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回到屋内,花开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向老道士和梓竹说出她经历的一切。但在说到白衣女子的时候,花开淡淡地看了梓竹一眼,就隐瞒了她的存在。

        老道士听完后,想了想说:“看来这河里之前突然死了不少人,无人知道,也无人超度。这些冤死鬼的怨气加大,便四处找替死鬼,又害了不少人,如此恶性循环,再加上那女鬼半夜出来晃荡吓人,一时流言四起,才使得这镇子渐渐落没。”

        “那些突然死去的人,大概也和那女鬼脱不了干系吧。”梓竹插嘴道。

        老道士点点头,“这女鬼恐怕就是十八年前那个疯了的女人吧。大概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才会致使如此。如今,还是先将河内的冤魂超度一下,好让它们能早日投胎做人。”

        三人吃了些东西,便好好地睡了一觉。折腾整夜,已经是累极,躺在干草堆上,立刻便睡去了。

        梓竹还做了个梦,梦见的就是当年还小的时候,在破庙里遇见了花开,她蓬头垢面,满身是血,不会说话,不会动作,连眼睛也不会眨。后来又梦见她从那扇门出去后,就不见了,自己急忙去找,然后发现她倒在雪中,几乎被掩埋。最后,就是在河里了,他看着她走向河中央,然后一头扎了进去,波光嶙峋的河面不再见她的身影,一片孤寂。

        梓竹顿时被惊醒过来,醒过来后,才知道自己已经是满身冷汗,他看着熟睡在一旁的花开,才知道自己刚刚是在做梦,那不是真的。梓竹看着花开许久,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朝她的脸上抚去,暖的。想起之前花开在河边,衣服湿透,全身湿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是断气许久。那时候自己真的不敢相信,只能抱着她的尸身嚎啕大哭,却也无能为力。

        梓竹拿开了轻抚着花开脸颊的手,看了一眼火红的天际,已经是傍晚了。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这种感觉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看着花开,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在梓竹醒来不久后,老道士和花开也相继醒来,吃了些干粮,便拿着超度用的东西往那河边走去。

        因为只是刚刚傍晚,街上还有几个老人家在在乘凉,见到这些外来人,便觉得惊讶。

        之前渡他们过河的那个老人也看见了他们,赶上前去问了问,“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老道士说:“不是,我们是要到河边,给河里的冤魂超度。”

        “超度?”老人瞪大了眼睛,“可那里面也没死过人啊。”

        老道士叹了口气,说:“恐怕这镇子上的人都死在这里面了。”

        老人大惊失色,“那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老道我并不清楚,不如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好好。”老人赶紧答应。

        在一旁的其他老人,听了后也是议论纷纷,眼眶红红,也不理会这天就快黑了,跟在老道士身后就走。

        在到达河岸边后,老道士便开始起坛作法,诵经超度,约莫半个时辰后,那原本平静的河面竟涌动起来,飘来一阵阵腥臭味,但众人还是眨也不眨眼地盯着河面看,好一会,河水不再涌动,但是底下却渐渐飘上数十具腐尸,被河水冲上岸边。

        老人们看见尸体后便大叫着往这些尸体急忙走去。那些尸体在河中已经泡了数年,早已经看不出样子了,但是一些人也认出了他们身上穿的衣裳。

        老人认出了自己儿子临走时穿的衣服,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他只想着儿子弃他们老两口不顾,过好生活去了,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早已经死在了这河里面,无人知晓,无人拜祭。

        老人哭得快没气了,才抬起头看着老道士,悲切地问:“是谁害死了我儿子!还我儿子来啊……”

        “老人家也不要伤心了,如今尸骨已经浮上来了,日后好好安葬就是了。它们的魂魄今夜也会被带走,重新投胎做人,总比留在这河里无人知道的好。”

        “我的儿子啊……”老人依旧哭喊着。

        老道士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这些尸身,死的人绝不止这些,只是原先死去的那些,已经太久了,尸身早已经没了,魂魄大概也在找了替死鬼后离开了。如今也只剩下那个女鬼而已了。

        夜深的时候,花开并未睡着,只是睁着眼睛,想着一些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白衣女子竟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件东西,是数张符纸绑成的结印。

        她说:“那女鬼已经被我打伤了,就封在这里面,过不久,黑无常就会来取。”

        “谢谢,只是我还想问她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人。”

        “这个,我来告诉你好了。”

        原来,那女人的丈夫说要出外谋生,可是走后就没回来,而那时候她又刚刚怀了身孕,孩子却意外地流掉了,这对她的打击很大,再加上苦苦等不来丈夫,就渐渐地疯了,见人就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然后失心疯起来就乱咬人。那男人是父母还在的时候,还能绑着她,可是后来连老两口也死,就没管着她了。一天,这疯女人就走到河边,投河自尽了。只是想不到死后依然存有极大的怨气,成了恶鬼,一心只想着让人留在这村子里。在就一次,村里人不少男丁结伴外出数日,是在夜里走的,没有其他人送行,也在那时候,那女鬼就把这些人都引到了河边,全部害死,尸体沉入河中,没有浮起,也无人知道。

        后来这女鬼越发厉害,能看透他人的记忆,然后装成他们最想念的那个人的样子,引他们入河,一般都是在深夜无人时,才能屡屡得手。

        “之后就如你们想的那般差不多了。”

        “为何你会知道这些事?”花开问。

        “虽然我修为不深,但也知道一个恶鬼的前世种种还是行的。”女子微微地笑着,温柔地看着熟睡了的梓竹,一会又才转过头去,对花开说:“黑无常来了,你只要把那女鬼交给他就好了。”

        “为什么你不自己给?”

        “我说过我要报答你,你把它交给黑无常,就算是功德一件了,对你日后多少有些好处的。”说罢,女子便消失了。

        花开握着手上的东西,悄悄地出了门。果然没一会,远处就有一个拖着铁链,穿着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的身影,愈走愈近。不像白无常那样能一路嘻嘻哈哈的,黑无常一路都是沉默着,踏着无声无息的步子,走到花开的面前。

        就算黑无常戴着面具,花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

        花开将手的东西伸了出去,黑无常不发一语地接过花开手的东西,就转身走了。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渐走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