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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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者离要走了。
他觉得鞠子洲胸中是有办法杜绝掉工人莫名死亡的事情的。
但是鞠子洲不肯说。
虽是无奈不满,离却也只能尊重鞠子洲的决定。
“先生。”离站在门口,困惑看着鞠子洲:“先生以往在铜铁炉中,施行政法可算是宽宥善存的仁政,但为何您如今不再愿意为铜铁炉贡献,也不再视铜铁炉中的工人为您所需要善待的人了?”
“是您不再在铜铁炉中掌事的缘故吗?”离困惑问道。
鞠子洲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生以往仁善,把工人们的利益看得很重要,甚至叫我等墨者教授工人识字;但如今却见死不救,身上再看不见半分仁善先生的仁善,难道也是因权势地位而存在的吗?”离脸上没有半分讥讽与嘲弄,有的,只是浓浓的认真困惑。
鞠子洲知道,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质疑自己。
在离的认知里,鞠子洲以往是见不得工人吃苦的,而他现在却可以见死不救。
思想、行为前后矛盾,相互割裂,完全不能够视作是同一个人。
这种矛盾与割裂,正是站在离的位置上所能够看得到,却又无法完全理解的。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鞠子洲问道。
“先生应该教我解决时疫的办法!”离正色说道:“此举于国有利、于工人有利,于先生先生难道觉得我会贪吞先生的功劳么”
“我知道你不会贪吞功劳。但你凭什么觉得,我教授你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对工人有利的?是对国家有利的?是对我有利的?”
“先生授我法,我可以施行救工人性命,是对工人有利;工人活,则可以为国冶铁,是对国有利;先生是太子政腹心肱骨,秦国强,则太子强,是先生利。”离看着鞠子洲,表情认真:“先生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鞠子洲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这样。”
“为何?”离看着鞠子洲:“难道先生不愿利秦国、不愿利铜铁炉、不愿利工人、不愿利自己?”
“工人为何会这般猝然死去呢?”鞠子洲问道。
“为何以前我在的时候,工人没有这般集体猝然死亡的事情呢?”鞠子洲又问。
“还不明白吗?问题不是因为我不教授你,或者我不仁善而出现的。”鞠子洲笑了笑,摊开手:“问题是你们一手制造出来的,但是出了问题之后,你却想要我教授你方法解决问题,我不教,你就说我不仁善,觉得我品德有问题。”
“制造问题的你们,和不愿意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我,到底哪一个是不仁善的呢?”鞠子洲问道。
“你想要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其实也可以给你,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就是过度劳累、心里面没有盼头。”
“我告诉你,每天让他们做四五个时辰、中间给出休息的时间,每旬给一天专事休憩,每三日给两个时辰专门使其洗浴,做活给足钱,在规定好的时间之外做活要给加班费,把他们当成个人去看待”鞠子洲看着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你肯做吗?”
离哑口无言。
“给工人们一个盼头,你们肯给吗?”鞠子洲问道。
“国很重要,国之大利也很重要。”鞠子洲说道:“你们叫人利国,是正义吗?”
“工人利了秦国,那么谁人来利工人呢?”鞠子洲问道。
他的语气和词句都是平静的。
但离总觉得,这一句话里有一种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压了下来,压得过紧,以至于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看着鞠子洲,一声不吭,躬身一礼,关上门离开。
雪住了,大地一片白茫茫,四野寂然无声。
离行走在雪上,鞋子踩踏,讲松软的雪踩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声音上,也不在雪上,甚至不在自己身上。
他思考着鞠子洲的话语。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他很认真地思索着,没注意到,自己行走的这条路上,除了他自己一来一回的脚印之外,还有另外一串脚印。
“你找我做什么?”齐子元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陈河。
他们这些儒生是一直看不起陈河这种沐猴而冠的人的。
粗鄙、无礼、没有高贵的出身,却硬要说自己是贵族后代,言行举止都像只可怜的马猴。
“齐兄,我我有件宝物要与你看,你可别可别告知他人”陈河言语之间夹杂颤声,似乎很是紧张,又似乎很是兴奋。
“什么宝物?”齐子元皱眉。
这小人能有什么宝物?
“这宝物乃是太子殿下所赐”陈河全然地兴奋起来了。
齐子元有了一些兴致:“太子殿下赐下来的?”
齐子元此时已经不关心什么宝物了。
他关心的事情是,这件宝物是太子赐下的。
而他齐子元,昨日里才刚刚向太子殿下输诚!
“太子殿下何时所赐?”齐子元连忙问道。
“一年多前。”陈河鼻息粗重起来了。
一年多以前?
那时候不是刚投效太子吗?
不对,那时候还是君子政、王孙政那时候他秦政有什么宝物可以赐下?还是赐给一个粗鄙的小人?
齐子元撇撇嘴,兴致已经消泯,但因着自己已经投效了嬴政,所以他还是做出期待的样子,看向陈河。
陈河深呼吸一会儿,缓了缓心情,而后从身后拿出一柄精美的铜剑。
“这剑”这剑是见过的!
齐子元看着陈河手中短剑,观摩上面的花纹浮雕,忽然就有写明悟。
原来如此,我道这粗鄙的小人为何能够拥有一柄如此的宝剑呢,却原来是太子政所赐下的
“齐兄请看。”陈河的语气陡然有了一些变化。
齐子元没有第一时间里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他顺着陈河的手掌向他手中的宝剑看过去。
真好啊,光看剑柄和剑鞘就知道是一柄好剑。
只是,这种宝剑为何要赐给这种小人呢?
齐子元很是不理解。
浓重的狰狞和兴奋出现在了陈河的脸上。
他一手持剑柄,一手把握剑鞘,眼眸里杀机肆溢。
他开始拔剑了。
齐子元看着陈河开始拔剑,虽然没觉得陈河会对自己动手,也没有什么防备,然而眼睛却还是习惯性地顺着拔剑的动作延伸向他的脸。
而后齐子元看到了陈河狰狞与兴奋的表情,一缕疑惑升上心头。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去死吧!”陈河大声喊道。
第一百三十六张 和气
两人相距不过半步,拔剑,顺势横斩,斩击胸膛,以我手中宝剑长度,他速度再快也是躲不开的。
胸膛受剑击,无论逃跑还是反击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陈河信心满满地拔剑。
齐子元心中后知后觉浮升出惊恐与不甘。
还有,最浓重的,疑惑!齐子元不明白这豚犬一般的陈河为何忽然要杀自己。
他不是一向老实吗?
谁也不会对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有防备之心。
齐子元惊恐绝望地看着陈河拔剑。
陈河拔剑。
再拔。
齐子元脸上的惊恐和绝望慢慢变成疑惑、庆幸。
拔剑拔一瞬,可以说是躲不开。
但拔剑拔了两个呼吸,还没能拔出来
齐子元立刻捏拳,一拳砸在陈河地鼻子上,随后一脚踢在他腹间,收回拳头时候顺势就把陈河手中的剑抢了过来。
疼!
陈河涕泗横流。
鼻子这等部位,即便是中了一剑,被整个的削掉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被打的时候就是疼。
齐子元不知道其中原理,但他与人论理争鸣的经验丰富,所以他起手便是一拳打在陈河的鼻子上。
陈河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肚子,痛苦地缩在地上。
“你为何要害我?受了谁人指使?”齐子元手拿着陈河的剑,将剑架在陈河脖子上。
陈河强人了疼痛,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勉强睁着眼睛,弓腰站起对齐子元苦笑:“齐兄这是何意?陈某不过与你开个玩笑”
“玩笑?”齐子元有一瞬的犹豫。
陈河的杀意是他所可以感受得到的。
但他的确只是喊,没有拔剑,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正是这一瞬的犹豫,陈河所伺服的,便是这个松懈。
他猛然起身,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呸”一声吐向齐子元。
齐子元哪里想得到这个,察觉到有东西朝脸上飞过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时不忘拔剑,想要给陈河一剑。
陈河一点都不怕齐子元手中的剑。
那剑方才在他手上时候,他就被坑了一把那把剑,一年多未曾拔过了,此时已经锈蚀得拔不出来了!
吐完一口浓痰,陈河发狠,一脚踢在齐子元胯下。
自助结扎。
“啊啊啊啊啊”齐子元猛然干嚎。
这一脚,不致命,但生理和心理双层的痛苦让一个胸怀远大理想并且拥有实现理想的切实可行的道路的士子无法忍受。
双手抱着伤处倒下。
陈河踢完这一脚,捡起落在地上的剑,呼吸渐渐浓重起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齐子元,摸了摸自己被打塌了的鼻子,擦擦血,目光回到齐子元身上。
“我杀了你!”齐子元虚弱地恨声说道。
“我要杀你。”陈河陈述道。
“我要杀了你这个小人!”齐子元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我要杀你!”陈河高声陈述。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喉咙干涩。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伤我,待我伤愈,必定禀明太子,将你拨皮抽筋,食汝肉,寝汝皮!”齐子元声音虚弱,怨毒刻骨。
“我要杀你!”陈河声音更高了。
他咽下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呼吸更加粗重。
“你这”齐子元的话语更加刻毒刺耳。
“我要杀你!”陈河声音低了下来,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他又重复了几遍,看着倒在面前的,与自己相处了一年多的熟人。
齐子元是看不起陈河的。
可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儒生们开始时候其实对陈河也并不是多坏。
反而,他们还说要教授陈河认字。
但终于没有教成。
因为他们被安排到了女闾。
所有人都无心再读书。
读书是手段,是获取荣华富贵,醇酒美人的手段。
当面前有着充足的醇酒美人,看得到获取荣华富贵的可能性,谁还会去读书呢?
儒生们自己也不去看书了。
陈河也没有足够的克制。
他也流连于女闾之中。
他们因此更加熟识了,于是很多被隐藏起来的性格特质随着渐渐熟悉而暴露。
儒生们对陈河也越发差了。
但大家是有交情的。
大家有交情
陈河咽了一口唾沫。
“我要杀你!”陈河说道:“我想往上爬!所以我必须杀你,要怪的话,你也别怪我,只去怪太子殿下吧”
陈河给了自己一个理由,然后拿起桌上的陶壶,猛砸在齐子元头上。
“你别怪我,我只是想往上爬”
“你别怪我,我只是想往上爬”
血渐渐凉了。
屋顶上风更大了,干干冷冷的,雪停了之后,就开始刮风了。
风冷如刀。
墨者安坐在屋顶上,拿着温好的酒慢慢啜饮。
怀里不抱些什么,他有些不习惯。
不过,做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抱着孩子出来。
身下的屋子里隐约传出哀嚎声。
安打起了一些精神。
他在等。
等屋里的人出来。
如果,屋子里出来的是陈河与一名儒者,那么他就需要杀掉这两个人。
但若是只有陈河一人出来,那就悄悄地离开。
当然,如果陈河不幸没能出来安也需要帮陈河完成他所未能完成的任务。
“你在做什么?”嬴政烤着火问道。
鞠子洲手中,是上下两个叠在一起的圆柱体石头,石头上有些凹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他慢慢推着柄,转动上面的圆柱体。
时不时,加一点煮熟的豆子进去
“无聊,弄点东西吃吃。”鞠子洲说道。
“这是什么烹法?”嬴政指着鞠子洲手中的陌生器具问道:“这是做什么?”
“石磨,做豆腐的。”鞠子洲回答:“十二月底了,快开春了,腌肉咸菜吃腻了,做点东西调调胃。”
“你?”嬴政看了看鞠子洲,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小石磨:“你这种人,还会在意自己吃什么吗?”
“我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吃的好一些?”鞠子洲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呵。”嬴政冷笑,捧着脸坐在床边,拿起一卷竹简,慢慢看起来:“我中午在这儿吃。”
“我是要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嬴政补充道。
“好。”鞠子洲慢慢转动磨盘。
“对了,我刚刚来时带了酒来,你要不要喝点?”嬴政看着书随口问道:“你若是不喝的话,就帮我温一点。”
鞠子洲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可以喝一点。”
嬴政挑眉,有些疑惑,但最终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