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怎么还是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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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是个恼人的季节，不过影棚还好些，不至于那么冷得刺骨。
沈疏好不容易拍完，招呼大家可以收工了。
他回头看，见老武已经走了，再环顾了四周都没有找到周策的身影。
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周策已经走了，所以沈疏没有去找他的意思。
扯着礼貌的笑一一对其他人道谢后，又等那些人离开。
自己则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垂眸，相机还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再加上天花板上的灯照得沈疏发丝凌乱，活像是刚才拼了命一样。
他轻轻闭上眼，感受喧闹之后的片刻宁静。
骤然，一道暗影自上投下。
温暖的手替他撇开挡住额头的头发。
“怎么不出去坐。”
沈疏抬头看，周策就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放在自己头上，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饭盒。
周策将饭盒递给他，又在沈疏身边坐下。
一双眼睛盯向方才沈疏站着的地方，也许是算方才沈疏站着拍摄了几个小时。
他靠在墙上，睨着沈疏，“快吃吧。”
他不想知道沈疏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坐着，也不知道沈疏为什么喜欢在影棚泡上几个小时。但他知道沈疏现在很累，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让他不那么累。
沈疏也没有推辞，只是应了声打开了饭盒。饭菜应该是公司食堂打包的，闻着很香，菜色也是沈疏喜欢的。
再加上连续工作了几个小时一点都没歇，沈疏早就饿了。
在周策面前不顾形象地吃上了饭。
周策笑着说：“有肉。”
他又从袋子里取出一杯水，打开递给沈疏。
沈疏接过喝了口觉得喉咙好了许多，又将水递了回去。
他问周策，“你吃了吗？”
周策点点头说自己吃过了，他还在吃饭的时候跟老武好好了解了一番沈疏。
这些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但是周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想知道沈疏的一切，换句话说，他想要明白沈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年，为什么总给人的感觉那么不近人情。
老武说不清楚，周策自己也不明白。
在静谧的氛围下，影棚的灯还是暖色调的。沈疏吃饭的样子在周策面前优雅上演。
周策突然凑近沈疏，他问：“阿疏，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眼尾余光瞧见沈疏吃饭的手一顿，继而恢复。
声音听出任何不对，就连表情都是平淡而无情绪的。
沈疏说：“就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沈疏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对所有人都在意但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是要承受所有人骂自己是阎王的样子。沈疏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好不好，但他能肯定的是，这是他尽最大的努力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样子。
也许这个样子在周策眼中并不完美，可又能什么办法。时光不能倒流，父亲不能复生，一切的一切都在发生。
每年的冬至都在提醒沈疏，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被掩盖住了，蒙了一层灰。如果有人可以轻轻吹口气，那些事就会浮出水面。
“听老武说，你以前不是这样不爱讲话的。”周策道。
他存了心的故意说老武，就是明摆着告诉沈疏，我很想知道你的所有。
不过这种事情沈疏经历了很多，他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遇到这种事情就手足无措。
扒完最后一口饭，沈疏说：“我现在也很爱骂人。”
周策：……
周策：“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一句话打破了沈疏这么久维持的宁静，他缓缓放下筷子，再收拾好东西。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世纪之久。
在这时间内，沈疏想了又想。
最终说：“我父亲在我初中的时候去世了。家里没钱供我上学，于是我妈就嫁给了一个姓安的。姓安的怕我长大了自动继承我爸留下的财产，于是把我送进了少管所。”
他说的很轻，轻得如同一根羽毛。又似一个将将要碎的玻璃，只要指尖一触就支离破碎。
周边的气氛有一瞬间凝固，最后被沈疏自己打破。
他咳了声，问周策：“还想问我什么？”
眼中那份情绪是周策看不懂的，有哀伤有难过也有委屈。
周策猛地把沈疏拥入怀里，他承认在这一瞬间心疼得要命。都不敢细想当初一个没有父亲的少年时怎么在少管所度过时光的。光是听沈疏这番平淡语气就忍不住想怜惜他。
一道光最终寻到了归处，不再慢慢消散。
“我不问了……”周策道。
他再也不问这些话了，他不想再听到沈疏从前经历的那些生活，也不想看到沈疏再次回忆起那些日子的表情。
是心如死灰的模样，是万念俱灰的表情。他不要那样的沈疏……
鼻子发酸，周策抬手揉着沈疏后脑，他道：“我以后都不问了，阿疏。”
沈疏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情绪，可当他听到周策略带哭腔的声音也是有些哽咽。
有人坚强如钢又脆弱如纸，有人天大的事情都不觉得什么，却因为一个抚摸而酸了眼睛，没由来的落了泪。
抬手抚上周策的背，沈疏轻轻嗯了句。
他看向虚掩的那道门，光争先恐后地从外头钻进来，像在告诉沈疏，看，你也有人救赎你。
看，我也有人救赎我。
他没有华丽的话语，也没有惊世的壮举。他只是将我拥入怀里，然后唤自己阿疏。
阿疏，阿疏……这个世界没有比这再动人的声音，也没有比这更感动的字眼了。
“周策。”沈疏叫他。
周策轻轻应了一声，怕沈疏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害怕的话，于是将沈疏抱得更紧一些。
被抱得完全呼吸不上来的沈疏有些无奈，不过他没有推开周策，只是轻手拍了拍周策的背，想让周策放松一点。
然而周策却觉得沈疏这是要放大招的迹象，抬起一只手就把沈疏按自己怀里蒙头，不让他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
沈疏：……我好苦……
沈疏说：“我只是说——”
“不，你不想。”周策立马接话。
不给沈疏任何反应的机会，顺手就把另一侧方才脱在这的外套盖在沈疏身上，然后说：“睡觉，午睡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要求被人午睡的人，有点……离谱。
“睡不着。”沈疏说。
他说完，耳侧听到的全是周策的心跳声，愈发的快，愈发的沉重。
过了许久，周策才开口，“那我们聊会儿天？”
沈疏点点头，刚要起身又被周策重新按回怀里。反正不能让沈疏看着自己的眼睛讲话，周策会心软的。从这一刻开始，周策要做一个不顾沈疏感受，一心只为沈疏好的男人，要霸道，要施压，还得不许反驳。
还不知道周策真正想法的沈疏只觉得周策是想了解一下自己从前，经过刚刚那一遭，沈疏觉得说出来也无可厚非。
他张了张嘴，说：“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很旧，但我父亲很喜欢教我写毛笔字。”
措不及防，周策心口颤了一下。怪不得沈疏的一手字写得那么好。
哑着声音，周策问他，“然后呢。”
沈疏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薄茧，笑了笑，“我不喜欢写，父亲就逼着我写。家里的对联从前都是我写的。”
越是笑，周策就越觉得沈疏说的话沉重。
所以自从他母亲再嫁后，那里的对联就再也不是他写了，或者说，那都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住所，暂时的住所。
周策用指尖缠着沈疏的头发，他多想顺着发丝替沈疏承受当时的痛苦。
触着沈疏的头发，周策依稀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坐在家门口望着满街的灯火通明，他回头看，那个橘黄色的地方没有他的位置。
他就像这个世上突兀的一个人，没有未来没有过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游魂尚且有姓名，而沈疏的魂是散的。
周策长长叹了口气，他说：“阿疏，冬至你想吃饺子还是汤圆？我给你做。”
怀里的沈疏轻轻应了声，继而嘟囔着什么。周策没听清，他低头去瞧，见沈疏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呼吸平稳，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显得软乎乎的。
周策抬手拨开沈疏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闭着的时候温和，睁开眼也不是犀利，顶多算疏离。
只是周策知道，那疏离的沈疏并不是他自己。他只是擅长把温柔平和的沈疏藏起来了，为了保护那个温柔，用疏离来武装自己而已。
“阿疏，你想吃饺子的吧？”周策道。
说得轻柔又小心翼翼，只是说完周策又否认了，笑了下自己的蠢，继而又道：“日子那么苦，阿疏得吃点甜的。”
他要将世上最甜的东西送给沈疏来弥补他前半生的苦。
在最凌冽的冬季，周策将最炙热的爱意送给沈疏，他送了沈疏一个夏季。
“为什么还是不理人，沈疏同学，你怎么这么傲娇？”周策仗着沈疏睡着了就肆无忌惮地烦沈疏。
他嘴上说着，但手上还是忍不住替他盖好衣服，又调高了空调。
手机上的信息一大堆，周策腾出一只手去看。
周列检：你小子还做不做总裁？作品呢？给我交上来。
原本二十六键的键盘被周策调成九宫格键，迅速打下一行字。
周策：马上了。
周列检：三天之内。
周策：不行，冬至过了就给。
对方沉默了许久，好像寻思着怎么样才能让周策交出作品。最终决定给周策打电话好好聊一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但周策没接，他径直按掉手机，在对话框输入：别打电话，沈疏在睡觉。
周列检：？小疏在睡觉？你在他旁边？说清楚！
周策：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列检：……
看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出现又消失又出现。
最终周列检只说：晚上回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