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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读读 > 诗歌戏曲 > 命案高悬

第10页

书籍名:《命案高悬》    作者:胡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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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明让吴响交钥匙,原来他已经把摩托拉了回来。吴响问,不是解雇我吧?毛文明反问,你觉得还能再雇你?毛文明十分冷淡,与说服吴响时大不一样了。吴响问,不能通融了?毛文明摇摇头,我向乡里汇报一下,看以后有没有可能。吴响说不必了。临出门,毛文明意味深长地说,老吴,想开些,可别犯了打嗝病啊。
        吴响吸口寒气,什么都明白了。
        八
        黄昏时分,吴响从他的黄泥小屋出来。他一天没出屋了,仰躺一会儿,侧躺一会儿,或者趴在冰凉的炕席上发一阵儿呆。吴响打算去三结巴酒馆喂喂肚子,不能拿肚子撒气。
        突然被解雇,吴响一时难以适应。清闲总是让人发空、发慌。他表面装着不在乎,心里则窝着气。毛文明最后那几句话已经说得很清楚,问题还是出在吴响的调查上。毛文明知道吴响去套独眼周,肯定非常恼火,所以就借那件“案子”教训他。鸭嘴的举报本来是狗操猪,扯不上的,可正好给了毛文明借口。吴响真正生气的还不是丢掉差事,而是背后的缘由。他只是想搞清尹小梅的死因,并没干什么呀。张嘴咬苹果,却崩了牙。吴响不是个服软的人,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越是阻止他越上瘾。
        他需要时间梳理自己的脑袋。
        三结巴正和女人吵架,吴响坐下好一会儿,俩人也没露面。话扯不出几句,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吵完怕得后半夜。吴响喊了一声,红头涨脸、青筋暴露的三结巴挑帘出来,身后是同样怒容的女人。吴响笑了,吵什么架啊。三结巴猛一抽搐,脸难看得要变形了。吴响大声说,发什么呆,切一盘猪耳朵,我饿透了。三结巴瞄女人一眼,女人丢给三结巴一个冷眼,返身进屋了。三结巴苦巴巴地说,没……猪耳……吴响说,不是冻了好些吗?没猪耳,切猪头、猪肘、猪屁股也行。三结巴说,都……没有……吴响的目光不再柔和,没有开什么饭馆?有什么?有什么上什么!三结巴说,啥……啥……都……没有……吴响瞪着他,明白了几分,气呼呼地说,怕我欠下你的?没钱我卖器官,卖一个吃你三年。三结巴讨好地说,那……当然……吴……响……你结……一……下……账……很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吴响瞥了瞥,阎王爷还能欠下小鬼的?三结巴说,我……和……她……就……为这……事……三结巴指指里屋。原来俩人吵架是因为吴响。吴响越想越火,丢了差事,难道连饭也吃不起了?他指着三结巴鼻子好一顿损。三结巴并不恼,连一句硬话也没有,就那么稀软地求吴响,一副可怜样儿。吴响闭了嘴。还能把三结巴咋办?可吴响又不肯狼狈离开,恼怒地沉默着。
        这时,村长背着手进来。三结巴像见了救星,想说什么却没说,忙用袖子擦了凳子。村长便坐在吴响对面。
        吴响虎生生地说,你不是告诉我,连护林员也不让我当了吧。
        村长很吝啬地笑笑,好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立功了呢。他让三结巴上酒,说算在他头上,三结巴哎哎着去了。
        吴响说,狗眼看人低,我什么时候欠过账?
        村长说,凤凰下了树,鸡也要啄一口,何况你不是凤凰。三结巴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吃了那么厚一沓,搁谁头上也害怕。村里人都知道,你的屁股都罚光了,你想想三结巴什么心情。
        吴响一顿,谁说我罚光了?
        村长说,你还有钱?那给三结巴结了呀。
        吴响说,欠不下他的。
        三结巴端上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四瓶啤酒,还不忘强调,都新……鲜……着呢……吴响暗暗骂娘。
        村长叹口气,你说你,鬼迷心窍了,干吗去那地方找女人。那地方的女人也是你搞的?那不是真东西,是胶皮套,套子就是用来套人的,专套不长眼的。
        吴响截住他,我没干,谁说我干了?
        村长摇头,算了吧,罚款你都交了,还不承认。
        吴响解释,他实在不想在那鬼地方待了,交罚款是为早点儿出来。说他嫖娼是扯鸡巴淡的事,他是因为调查尹小梅的死才惹出麻烦的。
        村长显出吃惊状,你调查尹小梅的死因?
        吴响说,尹小梅根本不是犯心脏病,去医院前就死了,你该听说过吧?
        村长慌忙摇头。然后不解地问,你调查这干吗?那是黄宝媳妇啊。
        吴响说,不干啥,我就是想搞清楚。尹小梅是黄宝媳妇,可她是因为我才弄到乡里的,我问问有什么不对?
        村长突然哎哟一声,随后捂着肚子,问三结巴东西是不是变质了。三结巴慌得失了颜色,要扶村长。村长摆摆手,对吴响说他先回了,让吴响一个人喝。
        吴响轻轻滑出两个字,泥鳅。
        第二天,吴响去县里找黄宝。现在唯有问黄宝了,不管怎样,也要撬开黄宝的嘴巴。没了摩托,只能坐客车。从营盘到县里的车少,错过一辆,等下一辆差不多要三个小时。到了黄宝的店,已经中午了。
        黄宝看见吴响的那一刻,像被蜂螫了,整张脸往一个方向抽。他警惕、敌视着吴响,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且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实在别扭。
        吴响喜欢黄宝这样。至少在心理上,黄宝是虚的,惧怕吴响。
        吴响大声说,兄弟,我又看你来啦。
        黄宝往屋里溜一眼,下意识地竖在门口,防止吴响进去。
        吴响觉出黄宝神色怪异,顺着黄宝身边的缝隙望去,见一个穿浅紫色半袖衫的女人正炒菜,煤气罐太低,女人蹲在地上。吴响嗬了一声,问,有目标了?
        黄宝皱皱眉,别胡说,是我才雇的。
        吴响暧昧地笑笑,到底是老板,什么都有人侍候。人活着还是好啊。
        黄宝厌烦得脑门卷成卷儿了,低声道,你又来干吗?
        吴响戏他,你说我来干啥?
        黄宝紧紧嘴巴,对女人说他要和朋友一块儿吃饭。女人抬起头,吴响终于看清她的面目。三十来岁,长相很普通,脸倒还白净。
        在饭馆坐下,黄宝说我来吧。吴响不客气地说当然是你来啦,我现在穷得就差卖屁股了。可惜卖屁股没人要,不然我真要当街吆喝。黄宝不接吴响的话,点了三个菜,歪头瞅旁边的食客。
        吴响说,有什么看的,脸上又没长钱。
        黄宝不情愿地回过头,没有一点儿温度地问,今天有空了?
        吴响说,那份差事丢了,以后我天天有空。
        黄宝的吃惊倒不像装出来的,怎么会呢?
        吴响松松垮垮靠在椅子上,知道为啥丢的吗?因为我问了尹小梅的事,就这么简单。我一问,有人就害怕,就想法子搞我,你说怪不怪?
        黄宝躲开吴响的目光,没人怕你。
        吴响咄咄逼人地说,错了,怕我的不止一个。噢,你为啥把我找你的事告诉毛文明?是他让你报告的?
        黄宝说,我干吗告他?
        吴响说,你肯定告诉他了,要不他咋会知道?
        黄宝端起杯喝了一口,刚刚露出的慌张消失了,代之的是浅怒和嘲讽,你一来就审我?
        吴响停了停,我口气冲是吧?好,我说慢点儿,乡里赔了你多少钱?
        黄宝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吴响的口气终于软了,声调里有一丝乞求,你告诉我,黄宝,我就是想知道,我真没别的意思呀。
        黄宝骂神经病,声音很低,似乎没打算让吴响听见,可那三个字落在吴响耳边却异常清脆。吴响说,我真神经了,你帮帮我。
        黄宝说,我饿了。
        吴响说,你是胆小鬼。
        黄宝说,我真饿了。
        吴响骂,你他妈是胆小鬼。
        黄宝低头吃饭,声音很响。
        吴响抓起酒瓶往黄宝头上浇去。吴响失去了耐性,想和这个暴发户干一架,他实在憋得太久了。黄宝不肯吃软的,就让他吃拳头。浅黄色的液体顺着黄宝刚刚长起茬的头发流下来,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霎时洇出一大片。服务员和旁边的食客都惊愕地看着。黄宝的脸涨得通红,肌肉抽动着,随时要飞溅起来,可跳了几下,竟然又平静了。他抹一把脸,拿起餐巾纸缓缓擦着。他还笑了笑,仿佛这一浇,让他无比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