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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读读 > 现代小说 > 亲爱的身体蒙难记

第10页

书籍名:《亲爱的身体蒙难记》    作者: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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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樊晓萍从手腕上剥开了那只手表对她说:“你需要一只表,我送给你好吗?”她又摇摇头,这是意外的,然而,尽管她摇头,樊晓萍却似乎已经揣摸到了她的心情,她的心情到底在如何地摇曳呢?母亲手上有一块表,父亲手腕上也有一块表,他们统称为上海表。戴在他们手上的上海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不同的风格。然而,那却代表了神秘的时间,每当母亲掀起手袖时,那往往是母亲看时间的时刻,在厨房时,母亲会解下手表放在茶几上,那也是苏修前去研究上海手表的一个瞬间,当母亲被浓烈的油烟味呛得剧烈地咳嗽时,也正是她悄悄地拿起上海表





第二部分(2)


研究时间在盘旋的时刻,她盯着表带,那种松紧似的环链,她盯着表心,那是时间流逝的核心,那是裁决生命长短的符号王国,哦,亲爱的上海表,亲爱的时间,从那时候就已经渗透到苏修幼小的心灵中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拒绝,她的拒绝是如此地虚弱啊,多么虚弱,她难道真的无法拒绝樊晓萍送给她、亲自为她戴的那只手表吗?她很快就已经感到那只手表已经戴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了,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手表,链条很细,一个链条镶嵌着另一个环形链条。



一阵喜悦和苦涩涌了上来,这只表难道就这样已经属于她了吗?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官享受啊,她的手腕,她的胳膊,她的心血管,她的脚指头,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肚腹呢,她的小腹部,她的双腿似乎都已经感知到了那只链条环绕着,轻柔地震荡着,哦,这就是时间吗?这是那种小心地维系着她生命转动的时间的跳动吗?樊晓萍笑了,她理所当然地微笑了,樊晓萍摘下了自己带着体温的手表,带着时间之谜的手表送给她了,贿赂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跳动的心灵,果然有效,樊晓萍的贿赂成功了。



樊晓萍不可能白白地失去那只手表,那么心爱的手表转眼之间就不见了,樊晓萍明显流露出了一种艰涩,就像七十年代普通的艰涩,就像清一色的黑布伞上的青涩,就像整座县城洋溢的那种看不见的,却钻进我们肉体的艰涩。然而,失去那只心爱的表是为了寻找到樊晓萍最为重要的一种线索,因为小哥哥失踪了,因为小哥哥已经离家出走几十天了。樊晓萍开始寻找这根线索时,抑制住了那种焦灼那种从心头上升的恼怒,低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小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吗?”她的目光滑过了表链,滑过了表针、表盘,滑过了此刻的时间。



她有些惊悸地盯着樊晓萍仿佛又一次意识到了现实是那样令人慌乱、喘息、不安。她说:“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樊晓萍说:“你不知道并没有错,不过,你母亲肯定知道你小哥哥到哪里去了,你可以帮助我弄清楚这件事吗?”她没有摇头,看上去也没有拒绝,樊晓萍笑了,仿佛获得了一种希望,樊晓萍离开了。她看着樊晓萍的背影,她看着一个谜团升起来了。



她看着一个谜团升起来了,表链控制了她光洁的手背,时间从那刻开始可以周而复始地伴随着她。然而,樊晓萍来了,她知道樊晓萍会一次又一次地像一个谜团来到她身边,她知道,无法改变的事实已经出现,小哥哥离开了,樊晓萍开始寻找小哥哥。自此以后,苏修面临着与一个女孩不停地对抗,为了维护小哥哥,她会怎样做呢?而那天下午,手表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她可以准确地把握住时间的变化,准确地面对黑暗和白昼的交替呈现。无论怎样,樊晓萍已经把手表戴在了她手腕,她将面对无所不在的时间的变幻莫测。





24」



时间啊,亲爱的时间,从何时她就在与时间抵抗着。我们面临着的时间在哪里?她喘息着,总算毕业了,总算经历了高考,而此刻,夏季已经开始了,总算喘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总算丢开了一切,然而,苏修并不轻松,她的生活无法轻松下来,因为樊晓萍来了,她的腹部已经挺立着,像起伏的丘陵,或者像小枕头塞在了肚皮上,她小时候和小朋友们都喜欢做一种游戏  将小枕头塞在肚皮下面,假装做母亲,假装怀孕。男孩子不会做这种游戏,他们玩纸枪,那个时代没有塑料,缺乏塑料,所以根本就没有玩具,所以,男孩子还玩棍子,他们玩各种各样木棍,从废铁厂找来的铁棍,而女孩子呢就玩布娃娃,用毛巾,废角布编起来的布娃娃。性别啊,亲爱的性别,从那一刻开始,性别就开始产生了距离,产生了不相同的游戏规则。是的,这一切统称为游戏规则,从小时候玩布娃娃,到将枕头塞在小肚皮上面时,游戏就开始了,性别就已经开始了。所以,女性是用身体活着的,是用身体证实自己活下来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呢





第二部分(3)






樊晓萍已经来了,她必须到来,因为,这是她的游戏规则,这是已经怀孕的樊晓萍必须进行下去并且进行到底的游戏。她来了,她的腹部起伏着,这时候,苏修刚刚在学自行车,小哥哥走了,自行车废弃了较长时间,自行车停留在庭院一侧,被风和雨淋着,就要生锈了,没有谁去碰自行车,它被遗弃了,即使是父亲也对自行车不感兴趣,他已经习惯了走,步行到城外的五金厂上班,步行三分钟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件美差,他的身体前移着,扑向他上班的地点,扑向空气,扑向时间,扑向蝶舞。所以,父亲压根儿不想去学自行车,他不想改变已有的生活方式,也可以这样说,他压根儿就对已存在的自行车不感兴趣。步行不能替代自行车,自行车也不可能替代父亲去上班的路线,他步行着,穿过小巷和石板路穿越了城区,到达城外的五金厂,这就是父亲始终如一的生活。



而苏修却突然发现了自行车,这是她结束高中学业的时刻,这是她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刻,这是她最无聊、闲散的时刻,她突然发现了闲置已久的自行车,她蹲下去用手晃动了一下脚踏板,链条快生锈了,已经出现了微小的锈迹,看上去就像一个人身体上的瑕疵,噢,身体中到底有多少瑕疵?那些瑕疵藏在哪里?到底能藏多长时间呢?现在,她突然发现哥哥离开以后,自行车可以属于她了,这是一个现实,因为哥哥不再需要自行车,不再需要自行车的旋转,这也是一个确凿的现实。喜悦在那一刻涌上了心头,她突然觉得世界大了起来,因为她可以脚蹬自行车了,她可以骑着自行车穿越县城。就这样,她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她并不了解自行车,并不了解,那些环行链条,她并不了解自行车和性能,她伸腿开始脚踏自行车时,身体突然不听使唤,整个人和自行车一起朝前扑去,就这样,她的手背、脚踝被链条已经挂破了,而就在这一刻,樊晓萍来了。这个命运中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女人,必须出现在她倒下的自行车的影子旁边。



25」



樊晓萍笑了起来。她趴在地上站起来时,首先看到了樊晓萍起伏的腹部,她的现实中又开始混淆着风暴和打碎的玻璃;她的手腕上的表链仍旧那样束着她心底的时间,她以为樊晓萍已经忘记她了,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很长时间以来,每当她看时间时仿佛就已经看见了樊晓萍的影子。而此刻,噢此刻,这个影子移来了,移动在倒下的身体和自行车之外,移动在时间之外。她站了起来,尽管碰伤的手和脚踝在痛,面对樊晓萍,这些痛已经不重要了。那么,重要的是什么呢?她透过跑起来的视线看见了樊晓萍的腹部,那腹部很快让她想起了儿时可笑的游戏,然而只几秒钟,那个可笑的游戏就消失了。樊晓萍问她伤着了没有,樊晓萍看着那辆自行车说:“这是你哥哥的车,怎么会生锈呢?”她沉默着,自行车如何会生锈的问题太简单了也太复杂了,所以这个问题很快就沉落下去了,没人再去搭理它们。樊晓萍用手摸着腹部问道:“苏修,你哥哥有消息来吗?他到底在哪里做事?你都看到了我和他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大了,我快支撑不下去了,我在找你母亲根本无用,你母亲总是板着脸对我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孩子们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噢,我快撑不下去了,发廊已无法开下去了  我想去找你哥哥,让他决定怎么办。你能帮我吗?”她扶起了倒地的自行车,她回过头看看樊晓萍,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在樊晓萍的声音中感受到的只有迷惘,一团迷惘,一种无法寻找到答案的迷惘。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到。樊晓萍的声音越来越弱:“苏修,只有你能帮我,我知道,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你哥哥就消失了,他是跟着你表姐消失的,我知道这个事实已经很晚了,是在最近知道的,帮帮我吧!帮我找到你表姐也许就能找到你哥哥了,只有你可能帮我,否则我就只能死路一条了。”这时候,是苏修第二次听到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