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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书籍名:《天生丽质》    作者:王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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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初二加了物理和几何,学习更紧张了。听说童叔工作忙,不怎么来我家。国庆节后,姑姑康复后回单位上班去了。
        小雪节气,太阳还孔武有力地挂在天上。我在教室上课。突然,校园的东边人语喧哗,不时有女人尖锐的叫喊声像刺刀一样突破重围。噪音越来越大,整个校园都被搅动起来了。突然,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急匆匆地走进教室,拉起我边往外走边说:“你姑姑与初三(3)班的金秀打起来了。”听罢,我迈开步子往初三教室跑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抢人家的男人……”拨开人群,看见姑姑被牛高马大的女老师从背后拦腰抱住,姑姑的双手在空中抓狂,两腿像驴一样踢蹬。一个披头散发衣服零乱的女生坐在地上,双手抱小腿,脸埋在膝盖间。那自然是金秀了。
        “姑姑!”我大喊一声跨过去。姑姑看到我,一愣怔,一把从女老师的臂箍中挣脱出来抱住我,说:“叶子,你童叔不要我了。”姑姑伏在我的肩头,放声大哭。
        出人意料的场面发生了。金秀嗖地从地上站起来,冲着姑姑和其他人号叫:“我就喜欢童国斌,喜欢童国斌……”金秀跑了。
        金秀再没上学。她被学校勒令退学。而姑姑从学校调到校印刷厂。
        我很纳闷,我都看得出来金秀是冲着童叔来的,冲着童叔的满身才气来的,姑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三
        再见到金秀,是一年后的春天。与上次在澡堂碰巧遇上不同,是我特意去文化公园找她。
        不是和金秀道不同不相为谋吗?直到下决心找她的前几分钟,我还对县城无处不在的广场舞充满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会――唉,一言难尽。
        掐指一算,这段时间不过十四个月。可就在这短短的四百多天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八月份,也就是碰到金秀的去年八月,我家双喜临门,老公郑一凡被提拔为骨外科主任,儿子中考被华师一附中录取。不出意外,儿子的一条腿已迈进重点大学的门槛。用郑一凡父亲的话说,郑家祖坟冒青烟了。但事物都有两面性,儿子去省城读书,郑一凡一头扎进工作,家乍然变得空空荡荡,使得十几年来建立的以儿子为中心的生活秩序土崩瓦解,以至于过去被忽略或潜藏的东西,像粉尘在阳光下捋臂张拳。叫嚣隳突得最厉害的,是一成不变的寡然无味的日子。不久前我才明白,不是日子无味,是我无趣。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听话的人,坚定不移地走在我爸妈帮我规划好的人生蓝图上。初中毕业考上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县人民医院检验科上班(1988年毕业还包分配),然后结婚,生子,生活平坦得比镜面还光滑。听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以牺牲自我和个性为代价,由此埋下的后遗症在和老公过二人世界的生活中袒露无遗。
        无趣。
        假如郑一凡是个有情趣的人,我俩取长补短,生活不至于死水一潭。可他比我还无趣。这样怪罪于他,有点不厚道。郑一凡是我们医院公认的好医生、好男人。他事业心强,业务精湛,为人严谨、讲原则,别说和女人勾三搭四,连正常搭讪都不会,典型的IQ高EQ弱。
        姑姑曾经说过,柳家女人个个一根肠子直到底,不会七曲八弯,天生的实心疙瘩,这样的女人即使老天送个好男人也会被别人抢走。姑姑说这番话时我才十四岁,哪懂什么实心疙瘩。姑姑后来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博物馆馆员,那男人把她当成镇馆之宝。她跟我分享经验:少动感情,多动心眼。那会儿我正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金秀的心眼多吧,不也没嫁出去?再说,郑一凡不是那样的人。”我反唇相讥,差点道出那个人的名字。姑姑见我愚顽不化,气嘟嘟地说:“金秀动的不是心眼,是心计,是阴谋。别看郑一凡现在穷小子一个,将来有你好受。”
        姑姑一语成谶。
        儿子不在家,家里比寺院还要安静。起先还以为那安静是夫妻长期生活的默契,后来意识到那是凝滞的空气,再后来只嗅到郑主任的气味,却见不到郑主任的面孔。郑一凡常常在我睡着后回到家中。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所有有性繁殖的动植物的荷尔蒙皆在蠢蠢欲动。半夜醒来的我,伸出双手越过宽阔的沟涧,环住郑一凡的脖子,把热烘烘软绵绵的身子贴上去。郑一凡一动不动,像具木乃伊。我们好久没有亲近,实在有悖于如狼似虎的年纪。记得一位作家说过,男人的手是不会跟身体一起沉睡的。就是说,郑一凡醒了,在装睡。他抗拒我。抗拒的原因只有一个――移情别恋。
        风言风语中,依稀听到郑一凡和肖莉娜好上了。肖莉娜是泌外科护士长,和郑一凡一同提拔起来的。也许有人不认识郑一凡,但肖莉娜在我们医院无人不知,让她赫赫有名的是她的才艺。她是医院的文艺委员,大大小小的活动中,她总是光彩夺目的那一个,主持、朗诵、唱歌、跳舞,无所不会。前不久工会何主席鼓动我们参加院广场舞队,说是肖莉娜为全院会员争取的福利,舞队由肖莉娜负责。
        我在门诊化验科上班,与住院部的医生护士打交道不多,加上性格内向,不爱出风头,也没有出风头的资本。我和肖莉娜没有交集,彼此不熟悉,可她现在和郑一凡打得火热,我不得不时刻关注她,默念她,这真是件痛苦不堪的事情。像她那样的女人,即使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摄人心魄的身材,也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光那气质足以粉碎一个平庸的我。真实情况是她与金秀有几分相似,长胳膊长腿水蛇腰,脸蛋乍一看不惊艳,一上妆便成妖。想到肖莉娜,自然捎带上金秀,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姑姑就是前车之鉴。虽说姑姑如今是县里风光无限的女企业家,私下她承认她的心灵深处仍残留着失恋的阴影。罢了罢了,柳家女人伤心也不低志,要我去为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没门。郑一凡你好自为之吧。
        现在,吃罢晚饭,我就离家外出溜达。医院广场舞队的音响,每晚七点半准时炸响。那简直是千千万万个肖莉娜在耳边嘶鸣。
        走在街上,耳边却嗡嗡嘤嘤响起另一种声音――我听到了树叶、花朵以及脚下苏醒的土地的声音,它们汇聚成一部恢宏壮丽的春天交响曲。我忧伤的心让耳朵里的喧嚣一衬托,愈发空洞。我有一种被世界遗忘、抛弃的感觉。没被气死,倒要孤独死,不行,我不要这样活着。
        音乐声从十字路口飘过来,沙哑的男声缠绵悱恻,仿佛无尽的悲苦无处倾诉,与我的心境如此应景。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那乐曲像一片羽毛,在我郁结的心田上挠啊挠,竟挠出了颤栗的快感――从未有过的快感。曲尽,我一个激灵,紧走几步,看见是跳广场舞的,十来个女人,在自来水公司幽暗的大门口,交头接耳。音乐又起,她们迅速回归到整齐的队伍中,跟随旋律舞动。我观摩了几分钟,打头的还像模像样,后面的全垮了。既然那么多女人热衷跳舞,我又何苦拒它于千里之外?这样躲避肖莉娜到猴年马月?我也要跳舞!跳舞!想法一来,我赌气般地想扎进舞队中,手舞足蹈一番。但那些女人专注在自己的快乐里,没人搭理我。蓦地,金秀跳进我的脑海中。金秀说她在文化公园跳舞。找金秀去!我拔腿就往文化公园跑。
        金秀后来老拿我第一次去公园找她的模样取笑,说我像从油锅里捞上来似的,热剌剌,汗淋淋,气味呛人,连眼珠子都炸得焦糊,哪是去跳舞,简直是去复仇。
        金秀夸张了,其实也不尽然,我当时大脑处在短路状态,行动举止不受主观意识控制。幸亏如此,不然三思过后,什么行动都化作泡影。
        好在金秀只是愣了愣,很快冲我一笑,从队伍中拨出一块地方让我站过去,颇像插班生第一次面红耳赤地走进教室,老师手一指说那个座位以后是你的了。
        我听从金秀的调配,理直气壮地站到舞队中间。第一眼瞅到金秀时,我便坚信金秀在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文化公园偌大的广场上,远远地望去,黑压压的女人们横成排竖成列,井然有序,动作齐整。走近看,才知是由数个小方阵组成的大方阵,像地球上的国家。国与国间界线分明,每个国有自己的首领。首领站在最前列,引领潮流,臣民跟风。数过去第三个,穿黑色拉白条运动衣裤的,可不就是金秀!几天后,我明白了,金秀不仅是一国的元首,还是联合国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