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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的春山

时间:2023-03-15 03:43:18

王维的春山

一、辋川

七月的长安城十分溽热,沿着终南山向东十余里,会进入一条幽深青翠的山谷,巨石危擎,清溪脉脉,这便是辋谷。辋谷其实由水得名,《雍大记》载:“渥水即辋谷水,商岭水流至辋谷,如车网环凑。”这是说,辋水缓缓而流,至辋谷时波纹旋转如辋,因之而有此名。

时近黄昏,水流声穿越密林隐约而来,蝉鸣如透过竹林的微光般稀疏,远山背后的彤色流云似乎还在眷恋人间的时光,但终究,这一天要过去了。拄着杖的人走出来,静立林边,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又似乎在怀念过往,他一动不动,成为山水的一部分。往昔的岁月都像辋水一样不觉远去,最好的朋友裴秀才去远方做官,对岸的樵夫不知所踪,熟悉的僧人出门远游,只留下寂静、熟悉而孤单的鸟鸣。

初雪、空谷、青苔、明月、松林,都成为遥不可及的记忆。

一直到黑暗淹没了村庄,拄杖的人这才回到僧舍旁的一间小屋内。这庞大的寺院,原本是他的别业,不久前刚刚捐给僧众,至于为何要捐出去,是因为赤条条无牵挂,还是因为心中的希冀和惭愧,说不清楚。

小屋里只有一灯如豆,放下手杖,坐上绳床,敛目静息,开始晚间的静修,生命就像灯火一般脆弱,随时可能被风雨熄灭,但毕竟人身难得,沉浮业海中,杂念一起一伏,呼吸一清一浊。

辋川是一条河,也是一个地方,一个地图上平平无奇的小点,但对中国诗歌而言,辋川是一处圣地,是山水禅诗的顶峰,唐之后的读书人提到此处,莫不屏息肃然,体味头顶上那刹那的空灵。

一切都缘于这个隐在黑暗中打坐的人——王维。

王维字摩诘,巧妙的是,他的名与字连起来,是维摩诘,这来自一部流传甚广的佛经《维摩诘经》,说的是毗舍离城中一位在家居士维摩诘示现病相,佛陀接连派舍利弗、大目犍连等弟子去问询,弟子们慑于维摩诘的智慧辩才,不愿前往,最后,由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前去,深入般若,阐扬大乘,这才有了此经。

后来,宋人王安石据此写过一首诗,《读维摩经有感》,诗云:

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

宴坐世间观此理,维摩虽病有神通。

王安石是精通佛理的,诗也写得落拓,维摩诘居士虽然病了,依然神通广大辩才无碍,佛弟子多数竟不敢应其机锋。

对于号称“诗佛”的王维,这位“维摩诘”而言,也曾有疾,其病在心。

王维才名早显,脍炙人口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是他十七岁时的作品。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或者说以王维、李白和杜甫为代表的那一代年轻人,适逢开元盛世,快马涌入长安,无不以为功名富贵唾手可得,这不是轻狂,是盛唐的少年心气。

然而现实是沉重的。有唐一代,多数诗人在仕途上似乎都是不幸的,他们的人生大抵上经历了慷慨激昂、消沉困顿和自我和解三个阶段。王维那个时代,即便是仕途上走得最远的高适,也只是五十余岁的时候才开始步入正轨,而且还是借安史之乱的变局所赐,至于李杜的仕途困顿,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

彼时的科举制度尚未完全成熟,一个年轻人能否考取功名,贵人的引荐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可以说,在考试之前,贵人们可能已经达成了基本的共识,所以我们今天可以看到诗人们精心准备的谦卑拜谒诗文,朱庆馀“画眉深浅入时无”的乖巧已成为经典,性格疏狂如李白,也不得不写下“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违心文章。

王维的科举之路要稍微顺遂一些,也更加具有戏剧性,算作是“曲线干谒”。据说这个诗名远播、精通音律的俊朗少年,得到岐王李隆范(后避李隆基讳,改为李范)的赏识,化装为乐者进入公主内宅,《集异记》载:“(王)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立于前行。”一曲《郁轮袍》声调哀切,深深打动了公主,随后呈上诗文旧作,公主更是惊骇——“我平常所熟读者,以为是古人之作,乃是你的作品?”于是,顶替了原本内定的张九龄的弟弟张九皋,得了解头,一举登第。

实际上,在王维登第这件事上,玉真公主到底起了多大作用,后人是有争议的,因为正史不载。玉真公主与李白和王维年岁相仿,她曾借给李白终南别墅居住,又与王维有郁轮袍的故事,便被后世文人演绎出两段浪漫的故事,其佐证是,王维与李白时空交叠,但从未有交往的唱和之作,而两人与杜甫都有交往——文人的想象总是丰富的。

不过,从王维高中后被授以太乐丞的职位考虑,似乎郁轮袍的事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开元年间,那是什么日子?那是梦想中的岁月,日出时分,宽达一百五十米,被称为“天街”的朱雀大街就像是流淌着的黄金,长安城的游侠走马斗鸡腰跨剑,长安城的人们热烈奔放,喜欢谁就举荐谁,出了事也敢承当,从不藏着掖着,酒肆中到处是喝酒吟诗的人,他们衣着朴素,但眼神灼人,他们热烈追求富贵荣华,尽情释放天性。

太乐丞这个职位并非清贵之官,被称为“浊官”,负责宫中舞乐教习,像李白那样的性格恐怕是不屑于接受的,但王维没有更多选择,他虽出身于“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但如今家道已然中落,清高不起,得为这几斗米折腰。不幸的是,几个月后的秋季,因为手下伶人舞黄狮子(这种舞蹈除了皇帝,一般人不得观看),犯了僭越的忌讳,王维作为直接领导,被贬济州司仓参军。黄狮子舞是直接诱因,背后,可能是皇帝对岐王的敲打,王维和岐王都喜欢音乐,走的太近。

司仓参军是个杂官,负责公廨、田园、庖厨、仓库、租赋这样的日常事物,琴棋书画,换成了酱醋茶,可如此缺乏诗意的生活,才是日常的真意,王维当时并不理解,内心尚有幽怨。在此后的多年里,他始终踟蹰在基层小吏的位置上,和所有的底层官吏一样,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

二、山居

值得一提的是,三十五岁那年,闲居长安的王维得到了张九龄的青睐,被任命为右拾遗,仕途上似乎出现了转机。他感激地写了一首诗:“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姿态很低,态度很诚恳。

但是一年多后,张九龄就出事了。

一般认为,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罢相,是唐帝国下坡路的出发点。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是唐帝国宰相的最佳代言人,《唐诗三百首》开篇第一首便是他的作品,“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他的继任者,更加精通权术的李林甫写不出来。

王维给贬到荆州的张九龄写了首诗,感慨道:“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张九龄似乎对这个干净淳朴的年轻官员颇有好感,回复道:“知己如相忆,南湖一片风。”在那个时代,官员被贬和起复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一老一少,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站在了历史的关口。

继任宰相李林甫是个奸臣,但这并不意味着王维必须嫉恶如仇,与他保持对立,事实上,在两人的唱和之作里,王维甚至给这位学问粗糙的“弄獐宰相”写出了“谋猷归哲匠,词赋属文宗”这样近乎讽刺的话。其实这也并不奇怪,首先,李林甫当时的形象是光辉的,不然也得不到皇帝宠信;其次,王维的世界观决定了他不会视谁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经历了几年的仕宦生涯,官场对他而言已经不再神秘,也不再具有足够的吸引力,在李林甫治下,他度过了大部分的职业生涯,活得简单而不具有野心,半仕半隐。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开元二十五年,河西节度副使崔希逸大败吐蕃,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出塞宣慰。这份差事时间并不长,在此期间,王维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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